百年以前,東方的文學不雅念傳進中國。歐洲傳統文學實際分類法將文學分為詩、散文、戲劇三年夜類;古代凡是將文學分為詩歌、小說、散文、戲劇(腳本)四年夜類。現代的“文學”一詞,指的是文章博學,《論語·進步前輩》:“文學:子游、子夏。”邢昺疏:“若文章博學,則有子游、子夏二人也。”[1]傳統文明把文學籠括在“文章”中,如杜甫說“文章千古事,得掉寸衷知”,“文章”就包含了詩、散文。郭英德《文章簡直立與體裁的分類》稱之為現代的“泛文學不雅”(或稱“雜文學不雅”),[2]本文接續其思緒,闡述現代“泛文學”的“文章”系統的構成及其浮現出的中國文學的特點。
一、“文章”與晚期“文章”系統
《漢書》著錄文人作品,《賈誼傳》稱“凡所著作五十八篇”,《枚皋傳》稱“凡可讀者百二十篇,其尤嫚戲不成讀者尚數十篇”,《司馬相如傳》載其所作賦及其他篇名,《嚴助傳》稱“作賦頌數十篇”。《西方朔傳》稱“朔之文辭,此二篇(指《答客難》《非有師長教師論》)最善”,其余錄篇名。《揚雄傳》稱揚雄“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,認為經莫年夜于《易》,故作《太玄》;傳莫年夜于《論語》,作《法言》;史篇莫善于《倉頡》,作《訓纂》;箴莫善于《虞箴》,作《州箴》;賦莫深于《離騷》,反而廣之;辭莫麗于相如,作四賦”。[3]可見班固時期著錄作品,既著錄篇名及篇數,還追蹤關心作品的體系體例情勢,如《揚雄傳》所述“經、傳、史篇、箴、賦”等,就有后世所認定的體裁。
《后漢書》著錄“文章”作品,已多用體裁標示,如《蔡邕傳》:“其撰集漢事,未見錄以繼后史。適作《靈紀》及十意,又補諸傳記四十二篇,因李傕之亂,埋沒多不存。所著詩、賦、碑、誄、銘、贊、連珠、箴、吊、論議、《專斷》《勸學》《釋誨》《敘樂》《女訓》《篆藝》、祝文、章表、書記,凡百四篇,傳于世。”其史著與所著“文章”,是離開的。又如《文苑傳》對文士作品的著錄:“(杜篤)所著賦、誄、吊、書、贊、《七言》《女誡》及雜文,凡十八篇。又著《明世論》十五篇。”“(王隆)能文章,所著詩、賦、銘、書凡二十六篇。”“(夏恭)善為文,著賦、頌、詩、《勵學》凡二十篇。……子(夏)牙,少習家業共享空間,著賦、頌、贊、誄凡四十篇。”“(傅毅)著詩、賦、誄、頌、祝文、《七激》、連珠凡二十八篇。”“(李尤)少以文章顯,和帝時,侍中賈逵薦尤有相如、楊雄之風,召詣東不雅,受詔作賦。”[4]等等。《后漢書》雖是南朝劉宋時范曄所著,可是以東漢官修史乘《東不雅漢記》為重要根據的,記錄截止到靈帝時,故其不雅念可視為漢末時期的不雅念。此中,“文章”年夜都是居住在體裁中的,有些作品未作體裁回類,則直接標識篇名,這些就是“文章”。至晉代摯虞《文章流別論》,其泛論“文章”,今可見所闡述的體裁有:詩、頌、銘、誄、祝、箴、碑、誄、哀辭、哀策、圖讖等,都是以體裁述“文章”;也有尚無體裁者,如“《七發》造于枚乘,借吳、楚認為客主”,[5]“若《解嘲》之弘緩優年夜,《應賓》之淵懿溫雅,《達旨》之壯厲忼愾,《應間》之綢繆契闊,郁郁彬彬,靡有不長焉矣”。[6]
由上述可知,“文章”的標志有二:一是自力成篇的,“文章”以“篇”而數,是其慣例;二是大都是有體裁的,直接題寫篇名,是權宜之計。此中“篇”最為主要,文章有首有尾的就稱為“篇”。唐劉知幾《史通·敘事》:“夫飾言者為文,編文者為句,句積而章立,章積而篇成,篇目既分,而一家之言備矣。”[7]甚至《文選序》,直稱其所錄“文章”應當是“篇章、篇翰、篇什”。[8]后世或直接稱詩、賦為“篇”,如沈約《宋書·謝靈運傳論》:“王褒、劉向、揚、班、崔、蔡之徒,異軌同奔,遞相師祖。雖清辭麗曲,時發乎篇……”[9]《文選序》稱“退傅有‘在鄒’之作,降將著‘河梁’之篇”。
現代構建“文章”系統最主要的標志,是《漢書·藝文志》把“詩賦”從“六藝”中剝離出來而自立“詩賦略”。“文章”自力于“經、子、史”方能樹立本身的系統,而“詩賦”又是體裁,體裁是“文章”居住之所,所以“文章”系統往往根據體裁譜系。以“詩賦”體裁為焦點,這個經過歷程是現代“文章”系統構建的第一階段。現代“文章”系統的形狀以總集為著,《隋書·經書志四》:“總集者,以建安之后,辭賦轉繁,眾家之集,日以滋廣,晉代摯虞,苦覽者之勞倦,于是采擿孔翠,芟剪龐雜,自詩賦下,各為條貫,合而編之,謂為《流別》。是后文集總鈔,作者繼軌,屬辭之士,認為覃奧,而取則焉。”[10]這里,“文章”系統以“文集總鈔”的臉孔呈現。現存最早的總集《文選》,其序稱,對“自姬、漢以來”“飛文染翰,則卷盈乎緗帙”的作品,“略其蕪穢,集其清英”,“文章”分體裁載錄,這是“文章”系統總集形狀最重要的錄文方法。現代“文章”系統又有闡述形狀,只是以闡述體裁的方法敘說“文章”作品。現存闡述體裁的論著,曹丕《典論·論文》提出“文本同而末異”的四科八體;陸機《文賦》提出十體,其所舉的體裁多少數字在增多,闡明體裁不雅念慢慢明白;任昉《文章緣起》會商秦漢以來“文章”最早的體裁定名,共84題(或稱85題),只列出體裁與“文章”篇名;劉勰《文心雕龍》的體裁論有20篇,提到的體裁有33種,在闡述體裁時又觸及多少數字更多的細類。這類“文章”系統,多闡述體裁,或闡述“文章”,但不錄“文章”全文。現代“文章”系統又有目次形狀,如《漢書·藝文志》“詩賦略”。《文章志》一類冊本,為秘書監所編撰的目次,《隋書·經書志》著錄的“文章志”甚多,但今已佚。“文章志”的作者多有在秘書監任職的經過的事況,如南朝梁時的任昉任秘書監,“自齊永元以來,秘閣四部,篇卷紛雜,昉手自讎校,由是篇目定焉”。[11]劉師培《彙集文章志資料方式》稱摯虞《文章志》:“其書編製雖不成考,據《三國志·陳思王傳》注所引,有‘劉修著詩賦頌六篇’各語,《后漢書·桓彬傳》注所引有‘桓麟文見在者十八篇,碑九首,誄七首,說一首’各語,似虞書編製,人各為傳,詳載所著文若干篇,及現存文若干篇。”[12]《隋書·經書志》批駁劉向《別錄》、劉歆《七略》以后的同類著作“不克不及辨其流別,但記書名罷了”,那么,“文章志”一類著作中,“記書名”的目次是必不成少的。
二、“文筆之辨”與“純文學”系統
《漢書·藝文志》“詩賦略”把“詩賦”從“六藝”中剝離出來而樹立“文章”系統,但還有體裁未被剝離出來。劉師培《論文雜記·七》:“不雅班《志》之敘藝文也,僅序詩賦為五種,而未及雜文;誠以前人不立文名,偶有撰著,皆收支《六經》、諸子之中,非《六經》、諸子而外,別有古文一體也。”[13]可見體裁進進“文章”系統是無限斷的。在文學史的分歧時段,體裁進進“文章”系統的限斷是紛歧樣的,如任昉以《文章緣起》樹立“文章”系統,其曰:“六經素有歌、詩、誄、箴、銘之類,《尚書》帝庸作歌,《毛詩》三百篇,《左傳》叔向詒子產書,魯哀公《孔子誄》,孔悝《鼎銘虞人箴》,此等自秦漢以來,圣君賢士沿著為文章名之始。故因暇錄之,凡八十四題,聊以新功德者之目云爾。”[14]任昉設定了時光限斷,以為“自秦漢以來”“為文章名之始”,而消除先秦。
劉勰《文心雕龍》以“論文敘筆”樹立“文章”系統,其《序志》曰:“蓋《文心》之作也,本乎道,師乎圣,體乎經,酌乎緯,變乎騷:文之關鍵,亦云極矣。若乃論文敘筆,則囿別區分,原始以表末,釋名以章義,選文以定篇,敷理以舉統:上篇以上,綱要明矣。”[15]他先斷定“文之關鍵”,這是“文”的全體性泉源,而“若乃論文敘筆”以下才是“文章”系統。他把體裁回類為兩年夜體系——文、筆,兩類下各有體裁,體裁下又有小體裁。非論其層級若何,目標是要把一切體裁都籠括到“文章”系統中,其闡述也長短常具體甚至瑣碎的,如《書記》篇說“書記寬大,衣被事體,筆札雜名,古今多品”。[16]《文心雕龍》“文章”系統的限斷,是把經、緯、騷消除在“論文敘筆”之外的,固然說“經”也是有體裁的,如說明卦辭和爻辭的文辭就有七種體裁:彖、象、白話(有把“文”作為體裁的)、系辭、說卦之“說”、序卦之“序”、雜卦之“雜”等。這些只屬于“經”的體裁譜系,而不是“文章”。而蕭統《文選》“文章”系統的限斷,是要消除“經、子、史、語”,其來由之一是它們不成篇章、篇翰、篇什。
對“文章”系統限斷的另一種表述是“文筆之辨”。自漢代以來,“文”與“筆”年夜致有三點對舉。其一,范曄稱本身的撰作“但多公眾之言,少于事外遠致,以此為恨,亦由有意于文名故也”。[17]“公眾之言”是公共化、適用性文字,為“筆”;“事外遠致”即詩、賦之類,為“文”,是指私家化、感情性、意趣性文字。《周易·系辭下》:“上古結繩而治,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,百官以治,萬平易近以察。”[18]是說“書契”的發生,為公同事務而作。《淮南子·道應訓》:“今夫舉年夜木者,前呼‘邪許’,后亦應之,此舉重勸力之歌也。”[19]是說“文學”來源于休息中的感情抒發。為公同事務而作與為感情而作,本自有分界。其二,劉勰說:“今之常言,有文有筆;認為無韻者筆也,有韻者文也。”[20]以有韻無韻為“文、筆”鴻溝。隋人《文筆式》稱“制作之道,唯筆與文”,“文”有詩、賦、銘、頌、箴、贊、吊、誄等,“筆”有詔、策、移、檄、章、奏、書、啟等,“即而言之,韻者為文,非韻者為筆”。[21]“文筆之辨”原來有以體裁為根據,樹立兩年夜“文章”系統的趨勢。其三,蕭繹《金樓子·立言》說:“至如未便為詩如閻纂,善為章奏如伯松,若此之流,泛謂之筆。吟詠風謠,流連哀思者,謂之文。……筆退則非謂成篇,進則不云取義,神其巧惠筆端罷了。至如文者,唯須綺縠紛披,宮徵靡曼,唇吻適會,情靈搖擺。”[22]以感情、文采為“文、筆”鴻溝。逯欽立說,這是“廢棄以文體分文筆的舊說,而開端以制作的技能,重為文筆定尺度”。[23]
可是,“筆”并不是說本身就不講求情靈、文采。“筆”的位置原來就很高,王充《論衡·別通》所謂“以文書御全國”,“蕭何進秦,整理文書,漢所以能制九州者,文書之力也”;舞蹈教室[24]曹丕《典論·論文》稱“奏議宜雅,書論宜理,銘誄尚實,詩賦欲麗”,[25]以“筆”之“奏議、書論”居前,以“文”之“銘誄、詩賦”居后。固然晉宋士族崇“文”輕“筆”,但到齊梁時尤其是梁武帝倡導“筆”體,他請求高等官員親身“奏事”,又請求世家後輩也要熟習文書簿領之類“筆”體,貴游後輩多有“以筆札被知”進官府的,如宗夬,“既以筆札被知,亦以貞正見許,故任焉”。[26]故劉勰說“摛文必在緯軍國,負重必在任棟梁”。[27]另一面,自漢代起,“筆”就力圖“文章爾雅,訓辭深摯”,[28]講求文采。“筆”的撰作方式也有優長,如顏延之提出“筆之為體,言之文也”,即講究文飾,王運熙、楊明評價說:“顏延之以為‘筆’并非徑情直遂地記載白話,而是對白話文飾加工的結果。這種說法是合適現實的。”[29]又如用典,本是“筆”的特有傳統,即“經國文符,應資博古,撰德駁奏,宜窮往烈”,[30]被“詩”所應用,發生了很年夜的影響。再如那時的新事物駢文,《文心雕龍·章句》稱其說話格局:“若夫章(筆)句無常,而字有條數,四字密而不促,六字格而非緩,或變之以三五,蓋應機之權節也。”[31]“四六”即專為“筆”體文字所design,這就是駢文。“筆”在成長中也構成了本身的寫作規范、審美興趣。
原來,“文”講求感情、文采,講求制作技能,“文筆之辨”的持續,即是“純文學”系統的樹立。可是,文學史的趨向是,“文、筆”固然有體裁的分歧,藝術審美方面卻垂垂融會、合一,當“筆”也講求制作技能,再以體裁為根據誇大“文筆之辨”便似無需要。于是,隋唐以后“文筆之辨”鳴金收兵,這是不是可以視作,中國現代掉往了樹立一個“純文學”系統的機遇?
三、“文章”系統的三個維度與“泛文學”性交流質
當樹立“純文學”系統的機遇掉往,“文、筆”合一的“文章”系統便漸已獲得公認。這是一個以“詩賦”為領頭體裁和象征的“文章”系統。《漢書·藝文志》為“詩賦”零丁立類,之后目次著作年夜都是以“詩賦”為名籠括各體“文章”以成系統。阮孝緒《七錄序》說:“且《七略》‘詩賦’不從‘六藝’詩部,蓋由其書既多,所以別為一略。”[32]當然這也是“詩賦”自力的來由,多少數字宏大了天然要自力。但更主要的是,以“詩賦”為“類”延續了上去,進而成為各體裁“文章”的聚集。如荀勖《中經新簿》,其丁部有“詩賦、圖贊、汲冢書”,這是說各體文章都要回進以“詩賦”為首的系統。王儉《七志》,“三曰《文翰志》,紀詩賦”,[33]以“文翰”為名,所紀是“詩賦”各體文章的聚集。甚至到了唐代,“秘書郎掌四部之圖籍,分庫以躲之,以甲乙丙丁為之部目”,丁部之“二曰別集,以紀詞賦雜論;三曰總集,以紀類分文章”,[34]這是說別集也是以“紀詞賦”為主的,進而才幹稱為“文章”。
以“詩賦”為名籠括各類體裁,其內涵邏輯在于“詩賦”以本身的特色影響著其他體裁,以“詩賦”為名可顯示出“文章”系統的特徵。如《文心雕龍》,其領導寫作往往重在以“賦”為例。其《通變》論“設文之體有常,變文之數有方”之“夸張聲貌”,舉例除《七發》外,全為賦。《章句》論“改韻從調”“節文辭氣”,所論以賦的用韻為主,所謂賈誼、枚乘、劉歆、桓譚、魏武、陸云,都是指其賦作或其論賦的言語,此中觸及賦的句式。《麗辭》論對偶,所論司馬相如、揚雄、張衡、蔡邕都是賦家;論文章中對偶句四例,一例為詩,三例為賦。《比興》所舉之例,也都是賦。《事類》論征引與用典,除揚雄《百官箴》外,都是賦。那時文人也唯賦獨尊,如北朝魏收自誇“獨步一時”,文才最高,“以溫子升全不作賦,邢(卲)雖有一兩首,又非所長,常云:‘會須作賦,始成年夜才士。唯以章表碑志自許,此外更同兒戲’”。[35]賦為詩之“六義”之一,為“古詩之流”,其講求文采最甚,所謂“賦者,展也,展采摛文,體物寫志也”,“極聲貌以窮文”。[36]賦對兩華文體影響最年夜,程千帆說:“兩京之文,若符命、論說、哀吊以及箴、銘、頌、贊之作,凡挾浪費揚厲之氣者,莫不與賦相通。”[37]又,古來稱“詩言志”,后又稱“詩緣情”,詩是“言志抒懷”的代表性體裁,其他體裁也應當“言志抒懷”,這是可以懂得的。
《隋書·經書志四》對“文”有一個總括性的闡述。其云:“文者,所以明言也。古者登高能賦,山水能祭,師旅能誓,喪紀能誄,作器能銘,則可認為年夜夫。言其因物騁辭,情靈無擁者也。”稱贊有文才者“可認為年夜夫”,以及其“情靈”的抒發。以下又稱西京文士的“盛藻”、東都文士的“艷發”,稱晉代的“黼藻相輝,宮商間起,清辭潤乎金石,精義薄乎云天”,稱南朝的“靈運高致之奇,延年錯綜之美,謝玄暉之藻麗,沈休文之富溢,輝煥斌蔚,辭義可不雅”等,[38]這是說優良的作品都是“黼藻相輝”有文采會議室出租的。情靈、文采應當是“文章”的同一尋求。孔子稱:“《志》有之:‘言以足志,文以足言。’不言,誰知其志?言之無文,行而不遠。”[39]《文選序》曰:“若夫椎輪為年夜輅之始,年夜輅寧有椎輪之質?增冰為積水所成,積水曾微增冰之凜,何哉?蓋踵其事而增華,變其本而加厲,物既有之,文亦宜然。”這是前人的共鳴。《文心雕龍·宗經》講“宗經”,“宗”的是“五經之含文”,其曰:“若稟經以制式,酌《雅》以富言,是即山而鑄銅,煮海而為鹽也。故文能宗經,體有六義:一則情深而不詭,二則風清而不雜,三則事信而不誕,四則義貞而不回,五則體約而不蕪,六則文麗而不淫。揚子比雕玉以作器,謂五經之含文也。”[40]“體有六義”是對一切“文章”的請求,都是所謂“含文”,即要有“文采”的,故“文章”有時就特指詩歌、辭賦等文學著作,如前述《后漢書》稱王隆“能文章”而有詩、賦等作品,稱李尤“少以文章顯”而“受詔作賦”。
“文章”居住于體裁,講求情靈、文采,以此三者為維度的現代“文章”系統已基礎構建,但這是一個“泛文學”系統。說它是“文學”,由於它是以“詩賦”為名義和領頭體裁的,全體上崇尚文學性,崇尚情靈抒發、直指人心;即使是適用性體裁、文章,也請求向“詩賦”進修,寫得優良一些,有文采一些,更無情靈一些,當然撰作者應當有文才。說它是“泛”,由於它不只以“詩賦”如許的文學體裁為名義和領頭體裁,並且還包容其他體裁的文章,只需有文采,就可以進進這個別系。現代“文章”系統是“詩賦”文學體裁的泛化,是以可說是“泛文學”的。這一點,是前人所認同的,也是決心為之的。這是現代“文章”系統的第二階段,只是面向傳統集部,而不包含其他文字撰作如“經、子、史”。
四、“文章”系統的擴大
“文章”系統并不情願不包括“經、子、史”的格式,這從蕭統《文選》既標明不錄經、子、史、語,但其錄文有興趣有意地衝破限斷可以看出。《文選》錄了史部文章:“若其贊論之綜緝辭采,序述之錯比文華,事出于沉思,義回乎翰藻,故與夫篇什,雜而集之。”也錄有子部文字,章學誠《文史通義·詩教下》:“賈誼《過秦》,蓋《賈子》之篇目也。因陸機《辨亡》之論,規仿《過秦》,遂援左思‘著論準《過秦》’之說,而標體為論矣。魏文《典論》,蓋猶桓子《新論》、王充《論衡》之以論名書耳,《論文》其篇目也。今與《六代》《辨亡》諸篇,同次于論;然則昭明《自序》,所謂‘老、莊之作,管、孟之流,立意為宗,不以能文為本’,其例不收諸子篇次者;豈以有取文雅,即可裁篇題論,而改子為集乎?”[41]並且,《文選》所錄《毛詩序》《尚書序》固然是有體裁標誌(“序”)的,倒是解經、敘經的文字,也可以屬于“經”類。可見《文選》是很想擴展范圍錄文的,只是局限于“經、子、史”不成“文章”罷了。
在實際中,風尚也在轉變。顏之推《顏氏家訓·勉學》載:“吾初進鄴,與博陵崔文彥交游,嘗說《王粲集》中難鄭玄《尚書》事。崔轉為諸儒道之……云:‘文集只要詩、賦、銘、誄,豈當論經籍事乎?且先儒之中,未聞有王粲也。’”[42]《王粲集》作為別集,也有“論經籍事”。衝破“經、子、史”進進“文章”系統的限斷,就是要讓經、子、史中講求情靈、文采的文字成為篇章、篇翰、篇什式的“體裁”。可是,這并不是天然而然的,而要顛末一番改革。宋時,“經、子、史”年夜範圍進進總集,是有一套措施的。真德秀《文章正宗》以效能把體裁回類為辭令、群情、敘事、詩歌四年夜類,這是新改革的四年夜體裁。《文章正宗·綱目》曰:“辭命”者,“獨取《年齡》表裡傳所載周皇帝諭告諸侯之辭、各國往來應對之辭,下至兩漢詔冊而止”;“群情”者,“獨取《年齡》表裡傳所載諫爭辯說之辭、先漢以后諸臣所上書疏封事之屬,認為群情之首”;“敘事”者,“獨取《左氏》《史》《漢》敘事之尤可喜者,與后世記、序、傳、志之典則簡嚴者”。[43]“經、子、史”只需具有“辭命、群情、敘事”效能的文字,抽繹出來構成“文章”,它們就以體裁的成分進進總集。曾為真德秀賓客的湯漢編選《妙盡古今》,從《孫子》《列子》《莊子》《荀子》《淮南子》選摘文章,并不依諸子之書華夏有的篇章,而以“妙盡”為尺度選摘一個個片斷,成為新的“文章”。又有“經”類進進總集,明賀復征《文章辨體匯選》,其記體收錄《周禮·考工記》的文字,就是以體裁“記”的名義令其進進“文章”系統的。
追溯這種“文章”再造,其方式就是“斷章”“剪截”。《漢書》稱,對董仲舒著作,“掇其確切世、施朝廷者著于篇”,[44]抽繹出若干為“篇”的,就是這般。先秦有“斷章取義”,兩漢風行章句之學,離章析句以闡釋經義,那么,“篇”或“章”是可以自力“取義”的,這天然就應當先有構造上的“斷章”。經、子的進“文章”系統,往往以篇、章為名,如《孟子》的《齊桓晉文之事章》、《莊子》的《逍遠游篇》等。《文選序》提出“姬公之籍、孔父之書”不成“剪截”,但“剪截”可使“敘事”成為自力體裁,呂祖謙《左氏博議》“隨事立義”,為“剪截”《左傳》“紀事本末”的片斷供給了經歷。如《文章正宗》“敘事”首列《敘隱桓明日庶本末》便是某一“紀事本末”的片斷,其篇名則是編輯者所定。又如《文章正宗》所錄《史記》的《屈原傳記》,刪略了《史記》所錄屈原的《懷沙之賦》以及篇末的“太史公曰”等,使史乘的“傳”更像文章的“傳”。尤為明顯者,是真德秀破《左傳》以“年”為單元的記事而以“敘事”為單元,如篇題為“敘某某本末”的第一篇《敘隱桓明日庶本末》,或“敘某某”如《敘晉文始霸》,或以一年之中多種事務為一,或以跨兩年度的事務合一。又如破《史記》以“人”為單元的“記事”,“剪截”為以“事”為單元者,如篇題為“敘某某”的《敘項羽救鉅鹿》《敘劉項會鴻門》等。吳訥稱:“前人文辭,多有文意重復或方言難曉。晦翁《綱目》及迂齋、疊山古文,若賈生《政事書》之類,皆節取要語。今亦從之。”[45]由此可知,“剪截”以再造文章,應當是有興趣識的。
“經、子、史”進進“文章”系統,更完整地順應了進修好“文章”、撰作好“文章”的需求。如唐代韓愈“性本好文學”,為了“發奮乎文章”而“深究于經傳史記百家之說”(《上兵部侍郎李巽書》),所以,他要進修的“文章”,“上規姚姒,渾渾無涯;周誥殷盤,佶屈聱牙;《年齡》謹慎,《左氏》浮夸;《易》奇而法,《詩》正而葩;下逮《莊》《騷》,太史所錄;子云、相如,同工異曲”(《進學解》),[46]稱經、子、史的文字是現今文章撰作的模範。優良的文字表達,作品不只僅在集部,並且也多在經、子、史,為了給撰作供給“文章”范本,就需求把這些優良的文字表達改革成為“文章”。從文學史看,宋時進修《左傳》等古文是為了應課試,姚鉉《唐文粹序》稱編輯“古文”進總集,“蓋資新進后生干名求試者之急用”,[47]呂祖謙自稱“談余語隙,涉及課試之文”,作《左氏博議》是“為諸生課試之作”,[48]真德秀《文章正宗》稱取《左氏》《史》《漢》敘事之有可喜者進集,是“認為作文之式”。[49]經、子、史的文字顛末再造,成為有首有尾的單篇“文章”,便利其作為“作文之式”。
進進“文章”系統的規則性,一是有體裁的,二是寫得優良、無情靈、有文采的,如許,無情靈、有文采的文字,只需有前提改革為體裁,就能進進“文章”系統。至此,文學史完成了以“體裁”的方法吸納“經、子、史”進進“文章”系統的過程,此為現代“文章”系統的第三階段,正式宣佈“文章”系統具有包涵性、開放性的特色,隨時預備迎接新體裁的參加。在如許的主旨下,跟著時期的成長,各類新的作品,以體裁的情勢進進“文章”系統,是天然而然的。
五、中國文學的“泛文學”特點
進進古代,中國現代文學學科繼續現代“文章”系統的遺產,以其為基本樹立起來,并以其包涵性、開放性,吸納著更大批的體裁進進本身、強大本身。現代“泛文學”的“文章”系統表現出“文學”的中國特點,詳細表示在以下幾點。其一,“泛文學”的“文章”系統表白“文學”具有雙重價值。原來,文學與非文學的差別在于,前者的重要效能是供給審美抽像,后者的重要效能是適用價值。現代“泛文學”的“文章”系統,希冀“文學”既應當如詩賦普通是美文,是審美對象,但又要具有適用性的品德,應當知足適用的需求。舉一個極真個例子——科舉文,它既要到達政治本準,以完成撰文考中的目標,又要寫得文采飛揚,以感動考官的心。這個意義上的中國現代文學,審美性有適用的指向,適用性也需審美的支持,二者聯合,融匯一體。其二,“泛文學”的“文章”系統表現出中國現代文學包涵、開放的內涵精力。在“文筆之辨”時期,“文筆”是各有鴻溝的,“文”不包容“筆”,“筆”不包容“文”,這是天然的。但排擠、不相容,這不是中華平易近族的境界和襟懷胸襟。前人以為,“文學”應具有開放性,激勵一切文字作品都有文學性,接待一切有文學性的作品進進“文學”中來,其尺度就在于“情靈、文采”;更希冀全國文字作品都是“文學”,以真正完成“不雅乎人文,以化成全國”。其三,“泛文學”的“文章”系統凸起撰作者的文才,《文選序》歷數各類體裁“譬陶匏異器,并為進耳之娛。黼黻分歧,俱為好看之玩”后說:“作者之致,蓋云備矣!”“文學”是落實到作者“文才”上的,“文才”成為中漢文明的聰明結晶,由此表現出中華平易近族對文才、文采以及對美的崇尚,中華平易近族也恰是在這個基本上晉陞全體文明程度的。
注釋:
[1] [魏]何晏集解,[宋]邢昺疏:《論語注疏》,《十三經注疏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1997年,第2498頁。
[2]郭英德:《文章簡直立與體裁的分類》,《中國現代體裁學論稿》,北京:北京年夜學出書社,2005年,第54頁。
[3] [漢]班固:《漢書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62年,第2265、2367、2790、2873、3583頁。
[4] [宋]范曄:《后漢書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65年,第2007、2609、2609、2610、2613、2616頁。
[5] [唐]歐陽詢:《藝文類聚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1982年,第1020頁。
[6] [唐]虞世南:《北堂書鈔》,北京:中國書店,1989年,第382頁。
[7] [唐]劉知幾:《史通》,《史通·文史通義》,長沙:岳麓書社,1993年,第62頁。
[8] [梁]蕭統:《文選序》,[梁]蕭統編,[唐]李善注:《文選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77年,第1-2頁。下同。
[9] [梁]沈約:《宋書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74年,第1778頁。
[10] [唐]魏征等:《隋書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73年,第1089-1090頁。
[11] [唐]姚思廉:《梁書·任昉傳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73年,第254頁。
[12] 陳引馳編校:《劉師培中古文學論集》,北京:中國社會迷信出書社,1997年,第106頁。
[13] 陳引馳編校:《劉師培中古文學論集》,第230頁。
[14] 郁沅、張明高編選:《魏晉南北朝文論選》,北京:國民文學出書社,1996年,第311-312頁。
[15] [南朝梁]劉勰著,詹锳義證:《文心雕龍義證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1989年,第1924頁。
[16] [南朝梁]劉勰著,詹锳義證:《文心雕龍義證》,第942頁。
[17] [梁]沈約:《宋書·范曄傳》,第1830頁。
[18] [魏]王弼注,[唐]孔穎達疏:《周易公理》,《十三經注疏》,第87頁。
[19] 何寧:《淮南子集釋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98年,第831頁。
[20] [南朝梁]劉勰著,詹锳義證:《文心雕龍義證》,第1622頁。
[21] [日]弘法巨匠撰,王利器校注:《文鏡秘府論校注》西卷引,北京:中國社會迷信出書社,1983年,第474頁。
[22] [梁]蕭繹撰,許逸平易近校箋:《金樓子校箋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11年,第966頁。
[23] 逯欽立:《說文筆》,《逯欽立文存》,北京:中華書局,2010年,第555頁。
[24] [漢]王充共享空間:《論衡·定賢》,上海:上海國民出書社,1974年,第206頁。
[25] [梁]蕭統編,[唐]李善注:《文選》,第720頁。
[26] [唐]姚思廉:《梁書·宗夬傳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73年,第299頁。
[27] [南朝梁]劉勰著,詹锳義證:《文心雕龍義證》,第1895頁。
[28] [漢]司馬遷:《史記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82年,第3119頁。
[29]王運熙、楊明:《魏晉南北朝文學批駁史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1989年,第201頁。
[30] [梁]鐘嶸著,曹旭集注:《詩品集注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1994年,第174頁。
[31] [南朝梁]劉勰著,詹锳義證:《文心雕龍義證》,第1262頁。
[32] [唐]道宣:《廣弘明集》,《弘明集·廣弘明集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1991年,第112頁。
[33] [唐]魏征等:《隋書》,第906頁。
[34] [唐]張九齡等撰,袁文興、潘寅生主編:《唐六典全譯》,蘭州:甘肅國民出書社,1997年,第310-311頁。
[35] [唐]李百藥:《北齊書·魏收傳》,北京:中華書局,1972年,第492頁。
[36] [南朝梁]劉勰著,詹锳義證:《文心雕龍義證》,第270、277頁。
[37] 程千帆:《賦之隆盛與旁衍》,《閑堂文藪》,濟南:齊魯書社,1984年,第129-149頁。
[38] [唐]魏征等:《隋書》,第1090頁。
[39] [周]左丘明傳,[晉]杜預注,[唐]孔穎達公理:《年齡左傳公理》,《十三經注疏》,第1985頁。
[40] [南朝梁]劉勰著,詹锳義證:《文心雕龍義證》,第82-84頁。
[41] [清]章學誠:《文史通義》,《史通·文史通義》,第25頁。
[42] [北齊]顏之推撰,王利器集解:《顏氏家訓集解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1980年,第176頁。
[43] [宋]真德秀:《文章正宗》,《文淵閣四庫全書》第1355冊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03年,第5-6頁。
[44] [漢]班固:《漢書·董仲舒傳》,第2526頁。
[45] [明]吳訥:《文章辨體序說》,《文章辨體序說·體裁明辨序說》,北京:國民文學出書社,1962年,第10頁。
[46] [唐]韓愈:《韓愈集》,長沙:岳麓書社,2000年,第199、159頁。
[47] [宋]姚鉉:《唐文粹》,四部叢刊初編本,上海:商務印書館,1922年,第3頁。
[48] [宋]呂祖謙:《東萊師長教師左氏博議》,叢書集成初編本,北京:中華書局,1985年,第1頁。
[49] [宋]真德秀:《文章正宗》,《文淵閣四庫全書》第1355冊,第6頁。